因为屈原，这个节日便显得诗意和忠烈，背后的文化也更深厚渊博，人们也更恭谨。且不说各种官方或民间的纪念活动，单是那些传统吃食，就叫你眼羡嘴馋。超市里包装精美、口味丰富的粽子让人眼福和口福一起饱享，从而淡化了对程序的执行，但是，对于端午的咸鸭蛋，却不容易被人忽略。

  妈妈腌得一手好鸭蛋，而这好东西是有天缘的。西南的乡野，不会年年下雪，即便有，也温婉秀气，难得积淀，在雪积三寸的腊月里，妈妈便拿着盆器，去地里收集积雪。回家倒进腌蛋的瓦缸里，与陈年盐水一起“冷发酵”。端午前半个月，选那种绿壳的新鲜大鸭蛋，洗净晾干，放到雪盐水里，用新制的茶叶煎了水掺和其中，加盐，封口，然后等着时间去发酵。

  鸭蛋的浸泡像烹制时蔬一样，讲究火候与功夫，浸泡时间和水的盐分都要恰到好处，否则会影响口感的醇正。我问妈妈怎样才能拿捏好度，她总是笑笑：“这没什么准头，估摸着放呗，多做几次，自然有了分寸。”因为没有方法可凭可循，所以才难能可贵，才绝味儿。

  端午节那天，妈妈早早起来，把头天包好的粽子和腌好的鸭蛋一起下锅，不多时，粽叶的清香、糯米的甜香、鸭蛋的咸香，蒸出热蓬蓬浓烈烈的节日气氛。这样的早晨，我是舍不得睡懒觉的，眼巴巴地在厨房与厅堂之间来回穿梭。时间差不多了，捞出鸭蛋，在凉水里浸一会儿，这样蛋壳更易剥落。盛在盘里，一切为二，红亮亮的蛋黄，白盈盈的蛋白，层次鲜明丰富，那黄又分出几个层次来，正中间呈鲜亮的红，油浸滋润，细腻软绵，外围呈深黄，数得出粒粒细沙，还没有入口，已经能感觉到它在唇齿间流连与缠绵了。像浮云烘日，珠玉互嵌，你可以说它是艺术，也可以说它是美食，单是看相，就好一番想象。嚼到嘴里，柔嫩爽口，咸淡适宜，“狼吞”与“虎咽”对它都是亵渎。小孩子还有一种吃法，敲破中空的一头，用筷子一点点挖着吃，留下完整的壳，撕下粘壳的膜，入夜，捉来萤火虫，用极薄的纸糊了豁口，黑暗里，明灭的萤光呈现诗意的朦胧，也算一件拙劣的艺术品。寓吃于玩，节日的余味不知不觉间延长了。

  以前我吃鸭蛋只吃蛋黄不吃蛋白，妈妈便把她的那份蛋黄取出给我，把我的蛋白一并拿去吃，她总说自己喜欢吃蛋白，让我的挑食理所当然。现在，儿子吃蛋也挑，只吃白不吃黄，于是，本来已经不挑食的我，又重新挑起食来，这吃食便因慈怜而情深意浓。

  在年复一年的传统里，在代代延续的血脉里，这端午的鸭蛋，亲情滋味别样浓。

  （作者单位系重庆市永城镇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