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5月24日 星期三
经学:戴着镣铐的舞蹈
□ 孙见坤

    经学蕴藏了丰富而深刻的思想,是儒家学说的核心组成部分。研究经学,首先应正本清源,搞清楚究竟什么是经学。

    汉代郑玄注三礼,每每遇到经文彼此矛盾时,郑玄便解释为夏礼、殷礼与周礼不同,或者干脆征引谶纬来调和彼此矛盾。如果不这样,经学就变成了历史文献学。民国以来,学界对十三经的研究从未停歇,也有许多成果,但这些并不会被当作经学。

    经学研究不仅要调和经典文本之间的矛盾,也要调和先贤注解之间的矛盾。比如,郑玄兼通今古文学,囊括大典、网罗群经,他所作的《毛诗笺》有时就会对《毛诗传》提出异议。后世孔颖达在撰写《毛诗正义》时,既不能说毛公错了,也不能说郑玄错了,两难之间,只有调和。

    现代学者批评古代经学家,说得最多的便是“保守”,批评他们不敢怀疑经典,也不敢怀疑前人注释。这其实是对经学的不理解,因为怀疑了经典和旧注,就不是经学的研究方式了。可以说,经学就是“戴着镣铐跳舞”。

    这个“镣铐”包括:经典间无矛盾原则、群经大义相通原则、先贤注释有限无错误原则,有时还要包括经典文本无错误原则。

    郑玄注《礼记·王制》:“殷所因夏爵三等之制也……殷爵三等者,公侯伯也。”孔颖达却说:“《礼纬含文嘉》云:‘殷爵三等,殷正尚白。白者兼正中,故三等。夏尚黑,亦从三等。’案《孝经》夏制而云‘公侯伯子男’,是不为三等也,《含文嘉》之文又不可用也。”

    孔颖达没有死守郑玄之注,因为郑玄之注与《孝经》不合。只有先贤注释与经文不合时,经学才会承认先贤有误,若是与其他注释不合,或者调和,或者驳斥。孔颖达没有直接批评郑玄,而是先找到郑玄立论的依据——《礼纬含文嘉》,然后通过《孝经》经文否定《礼纬含文嘉》,进而否定郑玄。这是一种既纠正郑玄错误又维护郑玄形象的做法,在现代学者看来十分多余,然而正是这种做法体现了先贤的宽厚和敬畏。

    现代学者对于经学家的另一种常见批评是“烦琐”。《十三经注疏》或《正续清经解》,对几万字的经书注疏了几十万字,真是烦琐极了。其实,经学家的主要精力用在对之前的各种解说进行征引、分析,既然要对之前各种学说进行一番梳理,那么著作的卷帙自然会越来越多,这与我们写论文时的文献综述类似。

    当烦琐到一定程度后,就会有新的学术范式兴起,进而取代旧有范式。两汉章句之学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古文学便大行于世,随后又有魏晋时的新经注。六朝义疏学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便有《五经正义》来总结,进而出现宋元人之注。清代朴学发展到后期,也有宋学和今文学的重新兴起。

    换言之,经学是不断发展变化的,绝不是保守、僵化的同义词。这种发展变化有许多原因,既有经学内部学术发展的原因,也有外部社会、政治形势变化乃至书写传播工具进步等原因。因此,对于经学一定要破除保守、僵化、烦琐等误解。

    五经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根基,经学是传统学术的主体,一个有志于学习或研究中华文化与历史的人,都应对经学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和认知。

    (作者单位系上海社会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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