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5月24日 星期三
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 余志勤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辛弃疾该是手握宝剑、身骑快马,威风凛凛地驰骋沙场的形象。但理想与现实有太大差异,真实的辛弃疾藏在他那婉转曲折的词作里。一首《水龙吟》,一曲英雄的悲歌——他是故国永远的游子,他是人们永远无法理解的英雄,因为他生活在南宋那个特别的时代。

    辛弃疾虽然来到江南,但他与偏安朝廷的官场作风始终格格不入。顾随在《苏辛词说》里评价辛弃疾“性直而率,戆而浅”,实在妙绝。辛弃疾在落日楼头、断鸿声里登上高楼,看宝剑,拍遍栏杆——一个“遍”字,窥见他内心的满腔愤慨。然而,所有人都在这醉生梦死,不会有人跟他聊一聊江山,聊一聊江北之地。

    此时,楚天、清秋成为一个辽阔苍茫的背景,让人不禁想到古往今来那些登高望远之人,大有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悲壮。叶嘉莹在评价辛弃疾时认为,许多人都误读了豪放词,以为只要说几句激昂慷慨的话就豪放了。其实不然,“真正好的词都是有一份委婉曲折、含蓄蕴藉之美的词”。正如辛弃疾,他当然不会一味地高喊“收复失地”“壮志难酬”之类的陈词滥调。

    辛弃疾之所以不同寻常,正是因为他善于用意象展现内心冲突,展现生命里的那种无奈和惆怅。

    在《水龙吟》的下阕,他一开始便用了“莼鲈之思”的典故。一般人读这个典故,是思慕张翰的清高,而辛弃疾的情感却百转千回——他也想回家,可是家在金人的铁骑之下,他如何回家?其实他并不是思慕张翰,而是用张翰的典故来审视自己的生命。所谓豪放,就在于字里行间的一种让人觉得悲壮而又热血沸腾的情感,一种许多人都丧失了仅有少数人身上还存留着的志向,这种情感、这种志向,让人肃然起敬。

    说到底,辛弃疾是一个将士,而不是一个士大夫。他不像一般文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没有退路。因此,他想到张翰后,又想到刘备,他告诫自己,即便可以在江南安家,但“求田问舍”只能徒增羞耻。

    辛弃疾用了一个“羞”字,将所有的抱负和无奈全都倾泻出来。此时的辛弃疾已经南渡12年,一直没有得到北伐抗敌的机会。尽管后来,他安置了产业,但在新房建成之日,他的《上梁文》里写的依旧是“直使便为江海客,也应忧国愿年丰”,他一直念着的依旧是国家。在一片歌舞声中,辛弃疾显得如此孤独,无人能擦去英雄的眼泪。

    有人说,辛弃疾喜欢用典故。其实,典故之用不在于多少,而在于如何运用。辛弃疾是带着情感来运用典故的,所以读者往往感受的不是典故里的人,而是在感受辛弃疾,感受他内心的渴求。辛弃疾对北伐的期待与对现实的绝望,构成了他情感冲突的主旋律。他愈发期待,也便愈发陷入绝望,他的命运就像他在晚年词作里写的那样:“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辛弃疾的泪水是英雄之泪,他的痴迷、追逐、热情、理想都在词作里。面对与时局的对抗、与命运的对抗,辛弃疾只能悲壮地写道——“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作者单位系四川省成都市新都香城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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