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25日 星期三
一苇倔强
□ 江 霞

    许多人说芦苇是没有香气的,我却觉得自己不止一次闻到过,在阳光蒸腾下,那是梦幻的浪漫。

    小时候见过造纸厂收芦苇做原料,人们成片成片地砍下来,堆在院子里,竖起来比人还高,躺下去也依然庞大。也许为了更好地拉出纤维,提升纸品,工人常常用一把尖利的小刀剥开大叶子,麻利地抽出里面的苇秆。他们动作似乎很轻描淡写,随意地一划,芦苇就被分成两堆,一堆深绿色还带一点银白色的灰皮,一堆从嫩黄色渐变成浅绿色的秆,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青草的香气,但苇秆仍然笔直不断。

    前几天天气晴好,我去森林公园,看见一丛芦苇在池塘边长得正盛。绿色的苇叶有点儿像甘蔗叶子,都是细长的带子,只不过是朝向不同——成熟的甘蔗叶会软软下垂,耐心地邀请你去品尝;芦苇叶却像新生的孩子,对什么都感觉新奇,一直向天空凝视。

    久雨乍晴,碎裂的地上有许多泥浆,山上也有溪水沿着低洼处汩汩下来。前面有个人在走着,专心致志地找干净的石块迈开脚,走一步挪一步,生怕自己陷进泥缝里,不到十米的距离走成了之字形的长途旅行。我突然很想拿起那根长长的苇须,轻轻抚摸她的脸,逗她笑一笑。

    第一次不小心拉出一根,可能是太用力了,苇秆折成了几节,手已经触碰到凉凉的“泪”,可外面的青皮还是紧紧地粘连在一起。它无可奈何地耷拉着身子,就是不听我的指挥,好像一个爱面子的人,再怎么难受也要维护那一点可怜的自尊。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只手握住苇秆末梢,另一只手的指甲寻找节点往下剥,把枝叶一点点分离。没等拉出来,手臂被划了一下,清晰地感觉叶片锋利如刀,一条白色的印记急速浮现,还有几层皮慢慢鼓起来,锯齿状的血滴也蓄了出来。

    它如此顽强地抵抗着,我终于放弃了。我想,这就是秋天的倔强吧,唯愿自己在枝头开得烂漫,经风沐雨,飘荡四方,也不要随随便便被人摘下赏玩。哪怕插在花瓶里,最美的姿态得以延续,那也不是自由自在的灵魂向往之处。秋日的寒菊“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秋天的芦苇看似柔弱,也有这般风骨。

    想起很久以前支教的时候,带了一块画板去打发时间,水库边摇晃着的芦苇是我写生的对象。从悬挂的紫色毛毡到洗得柔顺的黄色毛毯,颜色有变,质地不变,在呼啸的秋风中,怎样起伏都不会倒下,韧性十足。每天穿行这芦苇荡去提水时,总是低着头急匆匆走,免得脸被划伤。张九龄曾写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我为何不接受这教训呢?芦苇不讨好,不媚俗,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一点倔强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当初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之时,人们都称道佛法无边,但他脚下那根芦苇,何尝没有迸发出这种倔强的力量吗?

    (作者单位系江西省铅山县第三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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