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9月05日 星期三
中国古代书院一直有悬挂对联的传统,一副简短的对联体现了书院文化的凝练和外显。为了延续这种传统,《中国教师报》举办首届“联话校园”活动,呼吁全国学校创作自己的学校对联。征稿期间收到全国千余件投稿,在感受各学校对文化的热情和重视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些学校对联创作方面的问题。
对联:一张学校文化的精美名片
——首届“联话校园”活动综述
本报记者 金 锐

    书院是中国古代的教育机构,对中国的教育与文化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作为许多书院的“装饰”——对联,虽然精练短小,却承载了书院悠久的历史、厚重的文化。明清两代,对联几乎是古代书院的“标配”,除了大门,各个院落往往也会镌刻相应的对联,这是一种文化品位的彰显。书院对联就像一张张制作精美的名片,当陌生的访客走近,便向他们讲述那些殷切的寄望、深沉的思考。

    在大力提倡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今天,代表学校文化的校联、校赋、校记等文学形式又被重新重视起来,许多学校纷纷创作并书写镌刻。遗憾的是,这些古典文学形式是有其基本规则和门槛的——许多学校的校记不过是“白话文+也”,校赋失去了骈俪典雅的特点,校联也没有考虑格律甚至对仗。

    日前,《中国教师报》举办首届“联话校园”活动,呼吁全国学校创作自己的学校对联,活动期间收到千余件投稿作品,在感受各学校对文化的热情和重视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些学校对联创作方面的问题。

    掌握对联创作的基本规则

    从大量“联话校园”的投稿来看,许多学校对联的作者并不知道对联的基本规则,认为只要是字数相同的两句话即可。其实,对联有许多规则方面的要求,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那么创作出来的作品恐怕很难被称为对联。

    对联最基本的格律规则是“仄起平收”,即上联的最后一个字用仄声,下联的最后一个字用平声。平仄是汉语的音调规律,用汉语拼音的概念,一般一声、二声属于平声,三声、四声属于仄声。当然,古代与当代语音体系有所差异,尤其是入声字的消失使得部分现在的平声字在古代属于仄声,这还需要在创作中仔细辨别、深入学习。

    除去最后一个字,在一句之中也有格律要求。一般而言,双数字位置平仄要相间,即第二字如果用平声,第四字要用仄声,第六字要用平声。与之相对,下联的二、四、六字位置就要用仄声、平声、仄声。如果不是标准的五、七言句式,而是散文句法,还要根据语意的节奏确定格律。有些人将格律视为枷锁,其实不然,中国的古典文学除了文字美还讲求音韵美,平仄和谐可以让文字读来朗朗上口、圆转悠扬。

    对联的核心是对仗,是一种接近于对偶的修辞手法,这种修辞手法从《诗经》开始就被广泛使用。《易经》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既有对立又有统一的对仗之美,已经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的传统美学,深深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用现在的语法概念,对仗的规则就是在上下联相对应的位置使用词性相近的字或词。由于古人并没有明确的现代语法概念,所以在实际进行对联创作时,不必“自设藩篱”强求词性一致,而是应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通。

    掌握了上述基本要素,至少可以创作出一副合乎标准的对联。那么,对联应该如何镌刻在校门上呢?按照传统习俗,面向大门站立,右手边镌刻上联,左手边镌刻下联,由右向左阅读。如今,阅读和书写的习惯发生了变化,有人也建议对联可以由左向右镌刻、阅读,这是个人习惯,不必强求,但是对于一种古典文学体裁,似乎还是保留传统习俗更显得有些文化品位吧。

    营造美妙的意境形象

    掌握了基本规则只能确保创作出的是“对联”这种文体,但是写得好不好,则是由对联的文字内容决定的。有些学校对联的投稿作品看起来合乎规则,但是内容却不敢恭维。常见的问题是,学校对联写成了“口号对偶句”,或者写成了“学校说明书”,把一些口号、理念生硬地写入对联之中,全然不管文学的美感。我国的古典文学讲求凝练、典雅,通过美妙的文字营造意境和形象,从而寄托作者的情感和思想。如果只是干巴巴地罗列概念、呼喊口号,这样的文字声嘶力竭、外强中干,只能让人有味同嚼蜡之感。

    在注重文学性和艺术性审美的前提下,学校对联的风格可以有许多种。比如,从“四书五经”中取材,庄重得体,不忘圣人之训。湖南雅丽书院的门联曰:“雅言诗,雅言书,雅言执礼;丽乎天,丽乎地,丽乎人文。”上联取自《论语》,下联取自《易经》,写出了教育的重要意义。那副著名的湖南岳麓书院对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上联出自《左传》,下联出自《论语》,字字皆有来历。

    学校是读书求学的地方,所以有许多对联注重说理,文字条分缕析、娓娓道来。比如,湖南岳麓书院的一联:“地接衡湘,大泽深山龙虎气;学宗邹鲁,礼门义路圣贤心。”上联写书院的地理位置,强调虽然地处深山,但是潜龙伏虎,人才辈出;下联写书院的渊源,是邹鲁儒家正派,传承圣贤的“礼”“义”二字。湖北紫阳书院联曰:“白鹭山房,著述文章皆妙道;紫阳理学,东南邹鲁得真传。”也是同样的文字风格。

    当然,学校对联也不一定要板起脸来说话,许多时候可以轻松活泼,文字接近于白话风格。比如,江苏东林书院“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一联,没有任何生僻的文字典故,而复辞、顶针等修辞手法的运用,也让对联读起来十分亲切。东林书院还有一联:“主敬存诚,坦荡荡天空地阔;穷理尽性,活泼泼鱼跃鸢飞。”就如文字中所表达的那般,读来让人感觉“天空地阔”“鱼跃鸢飞”。

    还有一类学校对联,因为作者本身就是诗人、学者,所以写得文采翩翩、回味绵长。比如,清代诗人薛时雨题浙江崇文书院之联:“讲艺重名山,与诸君夏屋同居,岂徒月夕风晨,扫榻湖滨开社会;抽帆离宦海,笑太守春婆一梦,赢得棕鞋桐帽,扶筇花外听书声。”上联以“讲艺”开篇,“夏屋同居”言学问之切磋,“月夕风晨”“扫榻”几处足见风流;下联则更加大胆,“春婆一梦”和“棕鞋桐帽”都是苏东坡的典故,可见作者的豁达胸襟,最后的“扶筇花外”几字,分明不是庄重的书院主讲,而是举止风流的翩翩才子了。

    写出特点和风格

    对联有其文学性,也有其实用性,具体到学校对联,除了要写得“好看”,还应该写出学校特点。本次活动的一些学校对联,虽然文字精美,但是实用性层面有所缺乏,未免白璧有瑕。写出特点不是面面俱到,像说明书、介绍书一般,但也应该让人能从中看到学校不同于其他地方之处,我们将其称之为“切”。

    学校对联要想写得“切”,最直接的办法是“嵌字”,就是把学校的名字直接写进对联之中。上述湖南雅丽书院的门联即是一例,上联第一个字是“雅”,下联第一个字是“丽”。湖北天门书院的对联“天上麒麟原有种;门前桃李自成春”,首字嵌入“天门”的名字,又鼓励学生发奋精进,是一副大方得体的佳作。需要注意的是,嵌字的基础是文从字顺,如果学校的名字不适合嵌字,或者作者没有找到合适的嵌字手法,却佶屈聱牙地强行写入对联之中,只能属于本末倒置了。此外,文学作品追求个性,如果学校对联都是千篇一律的嵌字作品,那也就失去了文学的意义所在。

    嵌字属于比较直接的“切”,间接一些的“切”可以从学校的地理位置或人文渊源入手。湖北紫阳书院的一副对联就是从地理位置入手:“大别峙龟蒙之秀,千岩万壑,拥五岳以纷罗,惟嶂岭孤标,真作道峰砥柱;汉水分洙泗之源,三湘七泽,汇百川而争逝,信紫阳一派,能回学海狂澜。”此联文字较长,详细交代了紫阳书院周边的情况,一看便知是为何处而写的作品。海南东坡书院的对联则是从人文渊源入手:“谪宦到南荒,得畅谈海外文章,任孤鹤横江,赤壁泛舟无此乐;除书承北阙,不再假田间笠屐,觅飞鸿印雪,虚堂载酒有余思。”东坡书院为苏轼贬谪海南时所建,这副对联便扣住这一点,上联写苏东坡苦中作乐的豁达胸襟,下联写后人就读于此对苏东坡的深切怀念,全联气息流转、情感浓烈。

    还有一些学校对联,作者会将生平经历注入其间,寄托自己的思想或观点。比如,清代诗人范当世题河北观津书院:“自来学校以书院辅之,如今比屋东西,稍有欢颜在风雨;吾为父兄望子弟成耳,此后一官南北,还将老眼看云霄。”作者对书院莘莘学子的冀望都寄托在联语之中,而细看“稍有欢颜在风雨”“此后一官南北”等处,似乎也能体察到作者复杂的内心世界。

    个人情怀如果恰当地与社会、家国联系在一起,就会让这种情怀得到升华。清代诗人丘逢甲曾为广东韩山书院写过一副对联:“凭栏望韩夫子祠,如此江山,已让前贤留姓氏;把酒吊马将军庙,奈何天地,竟将残局付英雄。”上联从学术写起,寄语书院学子,让他们以韩愈为榜样;下联看到书院旁边的“马将军庙”,作者对晚晴内忧外患的局面无限悲恸,一种感伤时局又无可奈何的煎熬油然而生。原本是个人与书院的交集,但作者将其放置于家国情怀、历史潮流之中,最终铺展成悲天悯人的胸襟和格局,这样的文字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

    学校对联既具有视觉层面的建筑美学意义,又具有心灵层面的艺术美学意义,是学校文化的一张“精美名片”,也是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弘扬载体。古语云“法无定法”,学校对联当然没有固定的写法和套路,文学艺术的审美也不可能“千人一面”。我们需要做的,是在掌握文体基本规则的基础上丰富技法、寻求变化,是在符合传统审美共性的基础上彰显自我、释放个性,这也许就是学校对联这张“文化名片”的制作要点吧。

    总体来看,本次活动虽然暴露出一些问题,但是可以看到,许多学校已经开始重视传统文化,只是尚处在“得其形而未得其神”的阶段。相信通过不断的学习、积累、酝酿,一定会涌现出更多与学校文化切实相关的精美作品。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