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9月26日 星期三
孟子:一个心怀天下的儒者
方 麟

    孟子生活在诸侯争霸的战国时代,各国都想富国强兵,孟子却大谈仁政王道,显得迂阔且出世。各国君主对他礼敬有加,却大多不愿推行他的主张。孟子的待遇不可谓低,“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孟子辞去齐国客卿,齐宣王请时子转达自己的挽留意愿,“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孟子坚决辞谢,“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孟子认为“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礼义比富贵更重要。

    世衰道微,孟子辟杨墨、折告子,“诐辞知其所蔽,淫词知其所陷,邪词知其所离,遁词知其所穷”。在孟子看来,与各派学说辩驳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当时,在儒家学派内部也产生了不同声音——自孔子死后,儒分为八: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梁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孟子必须回应这些不同的声音,他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性本善:有道德的生活

    在孟子的思想中,性善论是核心,也是其哲学的基础。人性论是先秦思想史上的重要议题,孟子时代主要有这样几种看法:告子的“性无善无不善”,世硕的“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无名氏的“有性善,有性不善”,再加上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至少有5种人性之论。

    孟子虽然承认人有生物属性,但认为这与人的本质属性不同,对二者也进行了严格的区分。“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孟子认为,满足生理属性必须依靠外在的命运,所以君子不将它们看作是本性;而对于仁、义、礼、知来说,其中存在人的本性,所以君子不将它们看作是命运。孟子所说的本性,就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他认为人区别于禽兽的正是人的本质属性而不是生理属性,也就是说,仁义是内在的,是听从人的本性的。

    那么,人的本性到底是什么呢?

    孟子认为是“性本善”。为了阐明性本善的道理,孟子引入了“心”的概念,他即心言性,以心善言性善。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杨泽波先生认为,这一章代表了孟子性善论的基本思路:只以良心论性,良心人皆有之,良心本心是性善的根据,恶在于不能尽其才,性善是事物的法则。

    在孟子看来,既然可以为善,那就是性善,言下之意是哪怕曾经为不善,只要现在愿意为善,就可以称之为性善。至于有人为不善,不是才能的罪过,而是外在的环境、耳目的欲望、平日的习气,遮蔽了本性的善良。性善由于心善,心善所以性善,这就有了孟子的“四端说”:恻隐之心为仁之端,羞恶之心为义之端,辞让之心为礼之端,是非之心为智之端。仁、义、礼、智在它们还没有扩充之前,微而不著,暗而不明,所以称之为“端”,只有将四端扩而充之,才能发展为完整的善性。因此,性善是一个过程,只要顺着自己的善性,人皆可以为尧舜。

    性善论在中国思想史上具有重大意义。徐复观认为,孟子在中国文化中最大的贡献就是性善论的提出。性善论是人类文明轴心时代文化长期发展的结果,孟子将孔子的“仁者爱人”落实为性善论,这是孟子的伟大之处。经过孟子的拨云见日,人们都能在自己的本心上发现、体认、发扬善的根苗而无须外求,这种人文主义精神高扬了人的道德主体性,开创了宋明以来的心学系统,成为儒学心性论的主流。

    民为贵:有尊严的生活

    孟子思想中另一个重要部分就是“民为贵”之说。民为贵,隶属于孟子的仁政理论。在孟子看来,王道、王政、先王之道、尧舜之道、文王之治,都与仁政异名而同实。孟子的仁政理论,包括裕民生、薄赋税、止争战、正经界、养民教民、与民同乐等。

    仁政的底色就是民为贵。孟子所处的战国时代,国强君威,君主专制已经萌芽,商鞅、申不害的思想大行其道,一时风气趋向于贵君贱民。孟子一反潮流,倡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萧公权先生认为,“孟子不仅以人民为政治之目的,亦且以之为主体”。政治主体由国君转到人民,强调主权在民,民心向背就关系着国家兴亡——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对于孟子的民主思想,古代统治者早已警惕。明太祖朱元璋起初想撤掉孟子配享孔庙的地位,未能得逞,继而命大臣审查孟子全书,删削书中诋毁君主言论,编成《孟子节文》一书,规定原版《孟子》“科举不以取士,考试不以命题”,冀图用《孟子节文》来钳制人民的思想。

    民为贵的另一重要意义,在于理顺君臣关系。臣对于君的态度不能一味顺从,而是要以道义为基础。孟子提倡为人臣者要有大丈夫精神,不向富贵、贫贱、势力低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大丈夫要有人格尊严,从道不从君:“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这无疑成为后世士大夫抗礼君权的精神资源,为知识分子吐出万丈豪气,指引人们追求有尊严的生活。

    家国天下:有自我的生活

    除去“性本善”和“民为贵”,“家国天下说”在孟子思想中也占据重要地位。孟子说:“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个人是家庭、国家、天下的根本,天下国家正是由千千万万的血肉之躯共同组成。《礼记·大学》的说法显然根植于此:“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修身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从个人到家庭到国家到天下,正是通过扩充四端的路径实现。而且,孟子的“家国天下说”,很容易引申出“家国情怀”。

    中国人常说“忠孝不能两全”,这就关系一个群己界限的问题。黄俊杰先生认为,天下国家说涉及孟子思想中的“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孟子究竟是主张以己摄群,还是以群摄己,抑或是群己互摄?黄俊杰认为,在主动方面,孟子采取以己摄群,在被动方面,孟子主张以群摄己,实际上则是群己互摄。界定了群己关系,我们就会发现——以集体的名义戕害个人,是对私人领域的犯罪;以个人的名义损害集体,是对公共领域的冒犯。在孟子看来,比国家更大的是天下,国家的根本在个人,个人应该听从的是天下的意志和内心的良知。

    孟子留给后人的精神思想财富,当然远不止于“性善论”“民为贵说”“天下国家说”,只是这三点思想在当代社会尤为突出可贵。说到底,孟子教会我们,如何有道德的生活,如何有尊严的生活,如何有自我的生活。

    (作者单位系北京教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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