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5月27日 星期三
儿童,是成人的审美对象
刘 慧

    学校里种了许多树,各有各的属性,展示着特有的风貌。树有着巨人般的坚实,又存有母性的温情;树可以是儿童停靠的歇脚处,也可以是慷慨的朋友。也许是相处久了,树与儿童有着奇妙的关联。儿童的身上有着木质的清香气质,刚毅且懂得赠予;树的身上有儿童的甜,蓬蓬勃勃的,多了唱歌的欢愉。

    对于必将长成“大树”的儿童,我们要提前仰望。

    一个秋天的午后,偶然瞥见校园的一角,大大小小的人儿围着一棵树,叽叽喳喳,很热烈。

    这是一棵美貌且极具母性的柿子树,果实累累,累弯了枝头。叶子也美,黄红绿,一派灿然。

    我好奇地凑上去,加入了这场仰望。

    这群六年级的孩子是来收柿子的。他们被分配了长竹竿、大剪子、木梯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几只灰喜鹊从树梢上惊起,又落在附近的树上,不远去,像是在静观事态。

    需要劝阻吗?当然不。

    摘取是有意义的,有“秋令”和“农作”的意义,有“收获”和“分配”的意义,有“喜悦”和“汗水”的意义,有亲近果实的触摸意义。

    这是童年生活的功课,这是我们校园“心灵化运营”的常态。

    我唯一的不甘是眼睛还没享受够,有点不舍。

    显然,孩子们已经等不及了。他们的小贪婪,早就像那一枚枚柿子,饱胀到极限。他们终于迎来了这节“劳动与技术课”。

    这群小果农兴奋地攀爬着,吆喝着,欢叫着……每一枚柿子落入篮子,即有一群饥渴的小手扑上来,捧在掌心,抚摸它的“皮肤”,嗅一嗅它的味道。突然一声惊呼,原来刚落下的这枚柿子,里面竟然空了,只剩一副皮囊,而刚才在树下望它时,并无异样。大家七嘴八舌做起了侦探,一个声音跳得最高:“我知道,是小鸟干的!它是被小鸟从上面掏吃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抛向旁边那棵停着喜鹊的树。

    有少年挥着竹竿去驱赶,喜鹊飞走了。

    欢笑声继续。柿子被小心翼翼地装进袋子,有人提着,有人托着,不给果子任何摩擦受伤的机会。我很好奇这届小果农们怎么分配劳动果实,他们说方案早就做好了:每个参与的同学得一枚,没有参与的班级得三枚,这可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我犹疑着,继续问:“所有柿子都要摘吗?”我心里的潜台词是:为什么要摘光呢?留一点给天空不好吗?

    就在我若有所思的时候,突然跑过来一个男孩:“校长妈妈,我能不要我的柿子吗?”他的声音很焦急。“为什么呢?”我问。他说:“我想把我的柿子留给小鸟,刚才被赶走的那些小鸟!”

    所有人都听见了男孩的话。

    静默之后,人群又炸开了锅。“我的柿子也要留给小鸟,小鸟可以把它变成种子,带到远方去播种……”“我的留给树妈妈吧,所有的‘孩子’都走了,树妈妈多孤单啊……”“我的也要挂在树上,挂在天上,秋天才是红的……”“好了好了,我们留下10枚,不,20枚,自愿留下的,请举手……”

    我的心被柔软地敲击着。孩子的逻辑跳跃得多快、多美、多精彩啊!只要给他们一根竹竿,他们的思维就能跃到云朵上去。而且我知道,他们已经开始思考了,他们在问:柿子究竟是谁的?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至少已经触摸到了一种新的美学和伦理:超越“果农”利益的秋日审美;“有限消费原则”;“舍得”和“出让”,这是一种道德,也是一种哲学。

    我很惊喜孩子的表现,一次次佐证着学校的理念:儿童不仅是我们的教育对象,更是我们的审美对象。教育要完成的,就是这样一个循环。

    对世界的理解,对美的敏感,对万物的怜惜,对自我的定位……留在树上的柿子,无人去摘的苹果,都是心灵的倒影。

    至少有一枚柿子是留给母树的

    至少有一枚柿子是留给小鸟的

    至少有一枚柿子是留给天空的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张家港市实验小学)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