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09日 星期三
居高声自远
□ 王昌凯

    坐在客厅看电视,一只蝉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来,绕着贴墙的日光灯扑扑地飞。一会儿,它落到了我肩上。我捉住它,放在掌心,它就在我掌心顺着手指爬,翻过五指山,爬到手背。这是一只小蝉,体格尚小,翅膀显得很长,不会叫。过了一会儿,它脚一蹬,飞了,却还是绕着灯,惊惶不定的样子。

    蝉也叫知了,你听它叫:“知——了,知——了……”一遍一遍,很有节奏感。“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这是南朝诗人王籍的诗句,对于心静的人来说,蝉应该是让他们欢喜的。王维则写道:“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诗中所言,当是秋蝉在日暮时分的鸣叫,听起来自然是美的,更何况是在“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的背景之下。清人张潮更喜欢听蝉,《幽梦影》有这样的句子: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方不虚此生耳。”

    到了秋天,蝉的叫声渐短,以至缄默。秋风过后,或秋雨初歇,篱笆下总会落下几只笨重的老蝉,颜色黑里透红,奄奄一息的样子。逗弄它,没有声响,只是缓缓地爬,真是噤若寒蝉了。

    蝉是古诗词里常见的意象,虞世南的《蝉》流传甚广:“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是高洁的象征,诗人常用来自喻。更多时候,诗人却赋予蝉悲凄愁苦的色彩:“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何必雍门弹一曲,蝉声极意说凄凉”“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文人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看到叶落草黄,听到秋蝉似断还续的鸣声,愈觉悲凉,遂把一腔愁绪离情转嫁与它,寄情托意。

    蝉是怎么来的?明代洪应明说是粪虫变的。《菜根谭》说:“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釆于夏月。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蝉从粪堆里钻出来,缓缓爬到树上,脱下土黄色外壳,外壳牢牢抓在树上,活脱脱一个蝉的样子——金蝉脱壳。

    小时候喜欢捉蝉,但蝉大多歇得较高,不容易捉到。有的蝉很精明,不待人走近便觉察到,收了声。刚有所动作,蝉却“吱”的一声飞走了,尾部还喷洒几丝尿,带些奚落的意思。袁枚《所见》中那个唱歌的小牧童,想从牛背上站起来去捕蝉,估计也是捕不到的。有次,我把捉到的蝉放进蚊帐,试图听它献唱,却未能如愿——没有树,它是唱不出来的,它对蚊帐没感觉。

    近年来,很少留意蝉声,似乎蝉声越来越少了。大树基本都砍掉了,鸟雀都无处安身,蝉还怎么发声?耳边只听到几声远处传来的蝉鸣,稀稀落落,很不景气,也听不出那种多愁善感了。村里的小孩更不会去关注蝉声,他们甚至连虫子都怕。给他们讲噤若寒蝉、寒蝉凄切、临风听暮蝉,估计更是一脸茫然了。

    听蝉,竟渐渐成了一种奢望。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监利县程集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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