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0日 星期三
山野秋声
宋尚明

    我不像古人那样,随着草木摇落而悲秋,只是每当这个时候,突然让人感觉到时光的紧迫。秋风秋雨的出现,像沙漏般督促着我,去完成一个个春天不曾完成的任务,以期达到一个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我把厚厚的一摞书放在枕畔,本想在睡意未浓时翻上一翻,然而耳边总有一种声音干扰着我,使我翻不了也不能看上一眼。于是很兴奋地想,应该出门走一走,看看是什么声音在干扰我。

    抬头看见月亮,很清澈明亮的那种,如眉的一弯远远挂在天上,让人感到眉眼里深含着某种浅浅的渴望,好像等待女娲将缺失未满的一半补上。月亮的目光凝视着大地,世间所有的景物被这明净如水的眸子涤荡成透明的水晶。万籁感动得沸腾起来,细微的声音就在这时出现了。

    那是从野地里传来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是一片大豆农场,豆秧的水分已经干枯,叶子有一半现出苍黄,原来就是这苍黄的叶在风中微微颤动——颤动着颤动着,沙沙之声就涌流出来了。在大豆农场边上,尚未砍倒的玉米秸叶也舞蹈起来。暗夜里看不清玉米的颜色,月光没有专门为它们设计出白天的金黄,但能看出它们在叶片的袖囊里饱满的鼓胀。“沙沙”“沙沙”,这是叶片交头接耳的声音,它们仿佛在喊:“收获了……”一边喊,一边兴奋地摩拳擦掌。

    在黄昏的草丛里行走,不经意就掠起一种声响:“嚓啦……”这个声音响得干脆,既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影响他人,就像绅士优雅旋转时披风曳起的长长声音。过了好久我才明白,这原来就是蚱蜢的声音。蚱蜢在黄昏的草丛里隐匿,躲得不耐烦的时候,偶尔也出来飞翔。入秋后的蚱蜢已不再那么精神,慵懒地躲在叶子底下或草棵里,等风吹草动的时刻,找个地方把籽下到土里。直到它们身形空空,像被什么抽空了的魂灵,这才用头部下方不规则的口器,饮下一顿最后的竹露,在深秋的时节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了清晨,一朵小花就会在蓝天下开放。也许,原本有一枚草叶轻压在花茎身上,就在花朵将要盛开的那刻,草叶忽然从花朵身上滑落,藏到花瓣底下去了。这种花叫朝颜,它在秋天的最后一排豆架上缠绕着,团团叶片尚且葱茏。在它的根部,有一串串已经成熟的蒴果,秋天的朝颜,预示着它们生命的最后时刻了。

    雨悄然落了,秋雨潇潇,依然是熟悉的秋雨秋声。这声音像钟摆的摇动,不疾不徐。雨珠落在铁的物品上,声音是叮咚、叮咚,落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声音就是滴嗒、滴嗒,每一声“叮咚”或“滴嗒”,都写着时间的匆匆,匆匆……

    我还听到过夜风钻我窗棂的声音,听到过小动物低叫着踩着房瓦掠过我屋顶的声音,听到过墙上的山里红果子掉落的声音——“啪”的一声,再一声,然后沿着路面的斜坡咕噜噜滚落。在这深沉的晴夜或雨夜,竟然都有着这么美好的秋声,这是城里听不见也感受不到的。能够在空旷的山野里听听秋声,难道不是难得的机缘和享受吗?

    (作者单位系山东省蒙阴县第一中学)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