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3月01日 星期三
春访太行
米丽宏

    早春的山风又寒又急,“吱呀”一声推开眼前的寺门,门内逸出沉郁的气息。山深藏古寺,这个位于太行山东麓的石头寺庙,早已破落无人,四围亦是荒烟蔓草、云横雾漫。

    白云寺,这“白云”二字真有一种游移变幻之味。在这淡青的黎明里,它连同早春枯树、断墙残垣,陷在四野的静寂中,共同酿成一种虚幻之感。我在寺内游走、驻足,东看西看。北大殿门口上方的牌匾标明此处正是白云寺院遗址,碑文记载,白云寺始建于唐,元、清时期重建,嘉庆二年大规模修缮一次。历史深处,它曾经重檐斗拱、垂柱花篮、飞檐翘角、古风盎然。

    世事如家常,白云寺便似极简叙事。在太行深处这弹丸之地,风云纠集的历史大戏幕起幕落,如今也已烟消云散。

    山居岁月,安详而深幽。凌晨,我们从县城出发拜访太行。一路上,车缓缓行在黑暗里;晓光渐萌时,便来到这个被命名为“省历史文化名村”的驾游村。

    停车沿村南柏油路悄悄上山,直取白云寺。我们故意舍弃了村中大路,抄小道、越山溪、择荒径,想体验一下远山早春的真实状态。然而,小路上与一只狂叫的村犬迎面相逢,若不是它发出狗吠声,真以为是一匹来自山野的狼呢。我们急忙以石块投之,村犬被悻悻吓退,可一转身又遭逢几个手臂扎煞、粗服乱头的黛色影子,还以为遇到了《聊斋》里讲述的异物。心下怯懦却也勇敢地奔过去——原来是几株老栗树啊!县志记载这里有几棵百年老栗树,竟不期邂逅了。

    复前行,闻泠泠水声。借着越来越亮的晨光,见有袅袅白烟从石窝间摇曳而出,正是一泓暖泉。泉水清凌凌,出没于河石间,吞吐着初升的暖阳,倒映着天上的白云,仿佛一幅微型河山图。这图画躺在这里多久了?想那遥远年代,枯树、老寺、小溪,各自微小的天地造化,日日被白云寺的老僧一扫帚扫进夕阳和群山。而今,僧已无踪,寺已破落。但是,树在、溪在、白云在;群峰也在,天地也在。

    寺西南而折,有森林步道直入小天池原始森林。我们别过白云寺,复上西山。回望刚才所在,已被一汪湛蓝含蕴。山间的天幕总是很低,那蓝色又若无形液汁,含住了小村、山峰、林子,变成天地间的一块大琥珀。

    沿着红石台阶贴南山山壁而走,渐渐走进了大山幽深的肚腹。视野里全是山和树,枯黄、赭褐、苍灰。除了苍绿松柏满身绒羽外,其他树木都是刚健的线条和轮廓。向阳一面的枝丫葱茏茂密,层次丰富;靠阴的一面稀疏些、粗略些,像绘画时没有尽心,只落得一种阴郁的沧桑。满山乱石横陈,被山林掩映,又被冰雪收编。一片片、一缕缕的白,由一场落雪皴染而成。遮不住的高峰巨石,雄伟之姿与灌木的阴柔之态互相映衬——时间是动静交杂的绚烂,老雪与新芽奇妙共生。

    攀缘三公里后,进入松木溢香的原始次生林。脚下石阶变成木栈道,林木也变成一色的老松柏。林子晦暗幽深,好似要将人挤压成豆子样的一小粒一小粒。树下落叶,经年累积得褥垫一般,踩上去松松软软。松风起处,震天骇人,一颗心便禁不住系在松针尖上,摇摇欲坠。

    站在山顶俯瞰,视野里一派喜色:云和雪、山和天、崖和木、涧和谷、沟和草,皆历历在目。那一刻,心中积尘被风吹散,只剩一腔透明澄澈的心,安然地装着阳光月色、花发鸟鸣,还有越来越浓的春天。

    (作者单位系河北省临城县第三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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