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5月24日 星期三
每周推荐 |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的答卷

    随看随想

    《爱因斯坦谈人生》是海伦·杜卡斯和巴纳希·霍夫曼编著的;他们是爱因斯坦著述档案的保管者和全集的编辑者。这本书选辑爱因斯坦的文章、书信、日记等,以他的生平为经,以科学、宗教、信仰、交往等主题为纬,编织成科学家和思想者爱因斯坦多彩多姿的锦卷。

    该书的一个特色是很大篇幅直接引述爱因斯坦的文字,读起来既像是传记,又像是文集;这个小册子因而显得别致、轻捷而迷人。

    爱因斯坦的中文译著,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的《爱因斯坦全集》(已出十卷)、商务印书馆的《爱因斯坦文集》(三卷),当为首选;这本“论人生”篇幅虽小,却也值得重视。该书,复旦大学出版社另有新译本。(任余)

    1952年夏天,一位早期的爱因斯坦传记作家卡尔·希利格写信给爱因斯坦,询问他荣获第一个荣誉博士学位时的详细情况。爱因斯坦在回信中谈到了1909年发生的事情,当时他正在伯尔尼瑞士联邦专利局谋生,虽然四年以前他就已经提出了狭义相对论。爱因斯坦在回信中写道:

    一天,我在伯尔尼的专利局收到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着一张精美华丽的纸片,纸片上用花体字(我甚至认为是拉丁文)印了一些似乎与我无关、并且毫无趣味的东西。因此我顺手就把它扔进了办公室的废纸篓里。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邀请我去参加加尔文庆祝典礼的请帖,上面还宣布我已被授予日内瓦大学荣誉博士学位。显然,日内瓦大学里的人正确地理解了我的沉默,他们请我的朋友和学生卢西恩·查文从中帮忙。他是日内瓦人,但当时住在伯尔尼。他劝我去日内瓦,说这是怎么推也推辞不了的,但他并没有再作什么解释。

    就这样,在指定的日期我来到日内瓦。那天晚上,在我们下榻的那家旅馆的餐厅里我遇见了几位苏黎世的教授……他们各自说了自己是以什么资格来的。他们见我一言不发,就询问起我来,我不得不承认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资格来的。可是他们什么都知道,并把内情告诉了我。第二天人们要我和一批学者坐在一起,可我随身只带了一顶草帽,穿的是平常的便服。我原想呆在一边的,可他们根本不接受我的意见。由于我的参加,这次庆典活动显得十分滑稽。

    庆典活动结束时举行了我一生中所参加过的最为丰盛豪华的宴会。我问坐在我身边的一位日内瓦显贵:“你知道如果加尔文至今还健在,他来到这里会干些什么吗?”他说他不知道,并反问我意下如何,我说:“他肯定会点燃一堆熊熊烈火把我们这些罪恶的贪吃鬼统统烧死。”那位显贵再也没有吭声,这就是我对这次值得纪念的庆祝活动的回忆。

    1950年12月初,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收到拉特格斯大学一位19岁的大学生亲笔写来的长信,这个学生在信中说:“先生,我的问题是‘人活在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他排除了诸如挣钱发财、搏取功名或助人为乐之类的答案,接着说:“先生,坦率地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大学,为什么学习工程学。”他认为人活着“什么目的也没有”,并摘引了布莱斯·帕斯卡尔《思想录》中的一段话,他说这段话精辟地概括了他自己的感受:“我不知道是谁把我降生于世,也不知道世界是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我对万物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感官、灵魂是什么,甚至也不知道指挥我说话、思考万物、思考其本身的那部分器官是什么,这部分器官对它自己的了解不会超出其他一些器官对它的了解。我看到四周可怖的宇宙空间,我发现自己被缚在这个广袤浩淼的宇宙之一隅,不知道为什么把我放在这里而不是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分配给我的这段短暂的时间属于此时此刻而不属于永恒的另一个时刻——在我之前或在我之后的时刻。极目四望,我只能看到无限,而我像个原子被困在中间,如同稍纵即逝的影子,一旦消失就再也不会返回。我只知道自己必然死亡,但我最不理解的正是这个我无法逃脱的死亡。”

    这位大学生接着指出,帕斯卡尔发现宗教能解决这些问题,但他本人却不以为然。他谈到人在宇宙中的渺小,但他还是请爱因斯坦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并说明理由。他说:“请你不要照顾情面,如果你认为我已误入歧途,烦请你把我引入正路。”

    在回答这一强烈的求援时,爱因斯坦并不是敷衍一番,安慰安慰,他的指教肯定会使那位大学生振奋起来,并减轻他的疑虑给他自己孤独的心灵所施加的重压。爱因斯坦收到来信后没过几天就于1950年12月3日从普林斯顿用英文给他写了回信,他在信中写道:

    为了探索个人与整个人类的生活目的,你进行了如此认真的努力,这使我深受感动。我认为,如果像你这样提出这个问题,那就不可能有合理的答案。如果我们讨论的是一项行动的目标和目的,那我们只不过提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这一行动或其后果应该满足什么欲望,或者说应该避免什么不希望出现的后果?当然,我们也可以从个人所属的那个群体的角度出发,明确规定这一行动的目的。在这种情况下,行动的目的至少间接地同满足构成社会的个人所怀有的欲望有关。

    如果你询问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或作为一个整体的个人有什么目的或目标,这个问题本身毫无意义。当然,如果你一般地询问自然界有什么目的或意义何在,那就更无意义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硬说自己的欲望同事态的发展是相联系的话,那是十分武断的,如果不说是毫无理由的话。

    尽管如此,我们都认为,一个人活着就应该扪心自问,我们到底应该怎样度过一生,这个一个合情合理的问题,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在我看来,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满足所有人的欲望和需要,建立人与人之间和谐美好的关系。这就需要大量的自觉思考和自我教育。不容否认,在这个非常重要的领域里,开明的古代希腊人和古代东方圣哲们所取得的成就远远超过我们现在的学校和大学。

    (选自《爱因斯坦谈人生》,高志凯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84年10月第1版)

中国教师报